跟著“蘇超”去讀城｜淮安作為古邗溝末點，為何建城史比揚州晚263年

“蘇超”第九輪揚州對淮安的比賽，可謂真正的“運河德比”。作為京杭大運河的祖河——古邗溝開鑿的起點和末點，揚州和淮安可謂是與大運河同生共長。然而細心的人可能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揚州的建城史始于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開邗溝、筑邗城，可淮安卻始于公元前223年秦滅楚后設立淮陰縣，為何這中間有263年之差?

古邗溝前世今生

在今天揚州城北，從螺螄灣橋向東直達黃金壩有條長1.45公里的景觀河道，這就是現(xiàn)存的古邗溝遺跡。開鑿古邗溝的吳王夫差，就被揚州人供奉在古邗溝旁的大王廟中，被尊為揚州城的締造者。

夫差是春秋末期吳國第25任君主，其父闔閭曾通過“柏舉之戰(zhàn)”大敗楚國，使吳國躋身春秋強國之列。但闔閭在公元前496年伐越時被越王勾踐擊敗，重傷而亡，夫差繼位后目標是“復仇+爭霸”，而開鑿邗溝是其實現(xiàn)這一目標實施的具體行動。

夫差先用3年時間整頓軍備，于公元前494年在“夫椒之戰(zhàn)”中大敗越國。除掉心腹之患后，夫差將爭霸的目光投向江淮地區(qū)，因為要與齊楚爭霸中原，江淮地區(qū)是吳國大軍必須控制的區(qū)域?？僧敃r，長江和淮河之間沼澤遍布，行軍困難，于是夫差決定開鑿邗溝，溝通長江與淮河，從而縮短吳軍及物資從姑蘇到淮河流域的運輸距離，同時擴大吳國在長江以北的戰(zhàn)略縱深，為戰(zhàn)爭留下戰(zhàn)略空間。

公元前486年，夫差在長江口開挖了邗溝的第一鍬，同時在江邊高地構筑邗城(今揚州蜀岡)作為江淮軍事基地。邗城既可駐扎軍隊守護運河入口，又可作為吳軍北上的后方政治和戰(zhàn)備基地。通過邗溝，吳國可將江南的糧食、士兵源源不斷運往北方前線，從而最大化發(fā)揮吳軍水戰(zhàn)的優(yōu)勢。

邗溝利用了江淮之間已有的天然河道，如古邗江、射陽湖等，通過人工開挖河道連接，形成連貫水路，從邗城(今揚州)向北連接射陽湖等湖泊，最終在末口，即今天的淮安市淮安區(qū)，匯入淮河。《史記·吳太伯世家》中記載，公元前485年吳軍便通過邗溝北上伐齊，可見邗溝在1—2年內(nèi)便已完工投入使用。

在隋唐大運河開鑿前，邗溝經(jīng)歷過改造。東漢末年，廣陵太守陳登為縮短江淮之間水上交通的距離，避開射陽湖中的風浪，在原邗溝的西邊新開了一條河道，不再經(jīng)過博芝湖，轉而由樊良湖北口穿過白馬湖，再向北入淮，稱為邗溝西道，原來的河線稱為邗溝東道。

淮安因邗溝末口而興

夫差筑邗城，揚州的建城史從此起步。當邗溝通到淮河邊的末口時，淮安地區(qū)當時又是什么狀況呢?

現(xiàn)代考古發(fā)現(xiàn)，春秋時期，在今天的淮安市淮陰區(qū)碼頭鎮(zhèn)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早期的城池形態(tài)，被稱為甘羅城。其為土城，東南西北均有城墻，且墻外有護城河。但考古發(fā)掘和史料顯示，這個城池與邗城不同，可能僅僅是個軍事堡壘并沒有居住功能。而邗溝開鑿后，與淮河交匯的末口(今淮安市淮安區(qū))因地處交通要津，才剛剛逐漸形成聚落，還沒有形成城市。

戰(zhàn)國時期，淮安地區(qū)長時間屬于楚國版圖。因地處淮河之南，文獻中開始出現(xiàn)“淮陰”作為地理名稱，但僅以此指淮河以南的一片區(qū)域，而非行政建制。此時的末口，因楚國與中原的往來而逐漸興盛，但仍以軍事、交通功能為主，仍未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城。

公元前223年，秦軍攻破楚國都城壽春(今安徽壽縣)，楚國滅亡。秦國實行郡縣制，始設淮陰縣，淮安地區(qū)由此正式納入中央政府行政建制，建城史也由此開端。東晉時期，末口南設置了山陽縣，淮安歷史上著名的古稱——“山陽”由此啟用。

隋開皇七年(587年)，隋文帝為滅陳做準備，在原邗溝的基礎上疏浚修掘“山陽瀆”，沿用古邗溝東道的線路?！吧疥枮^”由今揚州茱萸灣向東到今江都宜陵，轉而向北經(jīng)今江都樊川，經(jīng)高郵、寶應到射陽湖，再沿用山陽舊水道最終從末口入淮河。隋大業(yè)元年(605年)，隋煬帝征發(fā)淮南民工十余萬改造邗溝，重開了東漢陳登所鑿的邗溝西道，自江都直北徑達淮安，不再東繞射陽湖，隋唐大運河長江至淮河段，至此成型。

隨后，淮安地區(qū)成為隋唐大運河與淮河交匯處，南船北馬的關鍵節(jié)點，作用和地位日益上升。隋末至唐初，這里設立楚州，下轄山陽、淮陰等縣，日益成為運河沿線的重要樞紐。

揚淮建城史劃分之差異

現(xiàn)代城市追溯建城史時，通常綜合“行政建制年代”與“城市雛形年代”兩方面因素劃分時間段。

若以“行政建制年代”為標準，揚州和淮安一樣，納入中央集權行政體系的時間，都是公元前223年，這年秦滅楚后置廣陵縣。但從“城市雛形年代”角度，揚州將吳王夫差開邗溝、筑邗城(公元前486年)作為建城史起點，則更為合理。

據(jù)史料記載，邗城周長5250米，占地面積約1.72平方公里，在當時江南諸城中，規(guī)模僅次于周長四十七里的姑蘇闔閭城。由于此城既要居住居民、商賈，又要屯兵儲糧，故城池范圍比當時南方一般城池要大。這種“因交通樞紐而筑城、因城而聚民”的過程，正是城市形成的早期形態(tài)。且楚國滅越國后，在邗城基礎上筑了廣陵城，城市的發(fā)展脈絡從此一直延續(xù)。所以將邗城作為揚州建城的起點，有較為充分的依據(jù)。

而淮安地區(qū)早期的甘羅城(今淮陰區(qū))雖然有城池形態(tài)，但其更可能是軍事堡壘或臨時據(jù)點，而非穩(wěn)定的行政、居民聚居中心。根據(jù)現(xiàn)有考古結果和史料，現(xiàn)存甘羅城遺址范圍有限，功能以防御、倉儲為主，缺乏同期大規(guī)模民居、官署等城市核心要素，作為臨時設施，也未形成持續(xù)的城市發(fā)展脈絡，所以學術界未將之作為淮安建城的起點。

還有古邗溝的末點——末口(今淮安區(qū))，雖然因處交通要道，人口逐漸聚集形成聚落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并沒有城垣的出現(xiàn)。有文獻記載，末口成為邗溝與淮河的交匯點，因“溝水高，淮水低”，舟船至末口無法入淮，夫差于是命士卒“筑堰于北辰”，即北辰堰。這一水利工程使得末口逐漸發(fā)展起來，但也只是為古淮安城市的形成奠定了基礎。

秦設淮陰縣，標志著作為正式行政單元，淮陰具備了明確的管轄范圍和治理功能。秦代縣治通常伴隨固定的城郭、官署、居民區(qū)和市集，此時，淮安才形成了“城”與“市”結合的成熟城市結構。秦置淮陰縣后，淮安地區(qū)的行政中心地位雖歷經(jīng)變遷，但城市發(fā)展脈絡從此延續(xù)，因此被視作淮安建城史的開端。

對于建城史的劃分，其實也只是理解和界定歷史的一種方法和工具。很多人認為，淮安地區(qū)因邗溝開鑿而興，理應和揚州一樣，應將末口的開鑿時間作為淮安建城史的起點。這種看法表達了人們對歷史先賢偉大決策的認可，是基于家鄉(xiāng)自豪感和文化自信的一種情感表達，無疑，也值得理解與尊重。

新華日報·交匯點記者 張晨